一碗甜甜粥🥣

  “我明白。我明白你不想拖累程家，不想拖累我。我也明白你无法放弃报仇的机会，我都明白的。可你，真的有明白过我吗？”

  “陛下，皇后。臣女出身微寒，才识浅薄，性情桀骜，实不堪为霍将军佳配。还请陛下皇后为臣女做主，退了这门亲事。”

  此时的程少商痛得麻木却也清醒。她对霍不疑的喜爱与期许不少，甚至在他复仇当夜便已想好要与他同进退共存亡。

  可他呢，他是如何做的？当初大殿求娶的是他，连连承诺的是他，让她依靠的是他，让她相信的更是他。如今抛下她的，也是他。

  他既已做出选择，那她程少商亦言出必行。

  “霍不疑。”她出声轻唤，郑重又决绝，“咫尺天涯，你我诀别。”说完便礼数周全地走出大殿，徒留霍将军望着那枚私印久久出神。

  

  后来几日在程少商看来过得极为平淡。左不过是看看书习习字，有时磨不过莲房才到院中走走。倒是父母兄姊颇有些小心地查探她的神色，就连一向严厉管教她的阿母也不再挑她的错处。

  这本是从前的嫋嫋最想要看到的境况，可如今这些都已不再重要。

  当圣上废后的旨意传入少商耳中时，却是一刻也不愿耽搁地命家丁备马车入宫。她行色匆匆，站于阶下时甚至不曾回头望府内一眼。

  萧元漪从军多年，直觉素来准得可怕。在院中瞧见女儿背影的那一瞬，她的心竟没来由地慌乱起来。眼见着少商渐行渐远，强忍心中的不安开口：“站住。”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，这话语间的轻微颤抖。

  女娘依言停步回身看她，眼里是让她不忍细看的苍凉。不知为何，萧元漪忽的想念起从前那个张牙舞爪欢蹦乱跳的女儿来。这样想着，语气亦随之轻柔不少：“嫋嫋，你要去何处？”

  “我进宫去，看看皇后。”程少商答得坚定，言语淡然。萧元漪听她如此说，敛了敛眸子徐徐道：“可如今长秋宫只可进而不可出，形同冷宫。你……你去做什么？”

  “阿母。”少商顿了顿，“越是这般时候，我越应当陪在皇后身边。”

  萧元漪一直以来都知道宣皇后在女娘心中是极重要的，也知道自己在女娘心里的地位恐不及皇后万一。但真正听到这话从女儿口中说出来时仍心下一沉，装作不经意地按了按酸涩的眼角：“那家中……？”

  “姎姎阿姊柔淑勤勉，想来定能将府中事务料理得极好。如此，阿母哪怕是失去一个女儿也不至太过伤怀。”

  “阿父阿母当年收到军令奔赴孤城时，亦是如此将我留在家中。自古忠孝不可两全，嫋嫋今日明白了。”她垂眸不去瞧萧元漪略略发红的眼尾，定了定心神坚持道：“还请阿母放我去长秋宫，成全忠义二字。”

  萧元漪被少商这番话说得愣怔，故而没能听到女儿那句“阿母保重”。待到她回过神来，少商的马车已然行出好远。

  阖府上下头一次见自家女君这样失态，平素端方守礼的人此时不管不顾地冲进院中，嘴里直喊着让人备马车。本在屋中核对账目的青苁循声而来，却见她的元漪阿姊倚在门边摇摇欲坠。

  “青苁，嫋嫋走了。她……她不会再回来了。青苁，嫋嫋，嫋嫋她……她不要我这个阿母了。”青苁正不知如何安慰，又见萧元漪急切地想要朝套好了的马车走去。不料脚下一软，倒在自己怀里。

  “阿姊……”

  “无妨。快，追上嫋嫋的马车！”

  萧元漪头一次觉得通往皇城的官道原是这样长，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似的。好容易看见那道宫门，她此刻再顾不得诸多体统规矩跳下马车。

  “嫋嫋，你别走！嫋嫋……”

  “阿母错了，阿母对不起你！”

  “嫋嫋……”

  声声悔恨，字字泣血。

  还怨她吗？程少商扪心自问，应当是不怨了。在骅县时，她曾亲眼见过城中满目疮痍，百姓流离失所，萧元漪当初自然也就有不得不将她留在家中驰援孤城的理由。

  只是，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已经过了。况且，早已有皇后将她心中那块空缺填补。

  她本就是块顽石，成不了璞玉。倘若侥幸能成，也不是她萧元漪的璞玉。

  对不住了，阿母。

  她忍着泪朝萧元漪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礼，眨眨眼睛看着宫门缓缓关上。一同关上的，还有她程少商的心门。

  宫门合上的那一刻，萧元漪忽然想起十多年前启程驰援孤城的那日。襁褓婴孩的哭声犹在耳畔，也许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该着的。那日她未曾回头，今日她的女儿亦不曾回头。

  一旁的青苁感到肩头一沉，侧过头才发觉萧元漪不知何时已再次倒在她怀中。

  萧元漪这一病总也不见好。程始急得团团转，医士换了一批又一批，却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。

  程少商入宫侍奉皇后的第四年深冬，程家女君终是熬不过沉疴痼疾，于其夫曲陵侯怀中逝去，终年五十又二。

  萧元漪自然无从得知，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将于第二年的暮春时节归家。只需再等待一季即可，可惜，她等不到了。

  宫门一闭几时开？

  原是，宫门一闭不复开。